【灾旺】降灾
一
李火旺整个人挂在树上晃啊晃，舌头吐出了大半截，翻白的眼球向上盯着天上的圆月，整张脸被勒的紫红。
吕童生拉着金玉站在树底下，抬头盯着李火旺，吕童生踌躇了会，随后高声对着李火旺喊道，“李师叔！开饭啦！！您吊够了就自己下来，饭菜我们放大院给您留着了！”
绳索镶进肉里让李火旺发不出半点声音，他晃了晃大腿，表示知道了。
两个小孩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了，李师叔天天都想着怎么自尽，刚开始两人还会被吓到，但见久了也知道李师叔不管再怎么折腾自己都死不了，于是任由他去了。
等两个小孩走后不久，李火旺抬起发软的手，有些吃力的抠挖脖颈，等他将绳索解开便重重摔在地上。
他仰面躺着，任由溢出的血水再次浸湿衣物，李火旺挣扎了会儿，他转动眼球，看向一旁，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。
玄牝盯着他看了很久，最终还是开口说道，“没用的李火旺，你终究是过不来的。”
李火旺扯出个笑，喉间发出沙哑“哬哬”声，季灾拿走了他身上的死亡，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过不去的，但也就只有在濒死的时候才能见到一两个人。
“你得放下，李火旺。”玄牝高大的身影逐渐被拉长，从下摆处延伸着透明，连带的声音也变得虚无缥缈，“季灾不想让你死，他也不会让你死的。”
等玄牝彻底消失后，李火旺一抬手摸了摸脖颈，那处果然已经愈合好了，他坐起身，迷惘地看向四周，今天是玄牝，明天又会是谁呢，会是淼淼，还是高志坚？
“好期待啊，希望是诸葛兄……”他低声嘟囔着，缓缓站了起来，折射下来的月光刚好照在他身上，李火旺突然笑了，他感受到了，那是季灾的视线。
他抬起头，歪着脑袋盯着那月亮看了半晌，随后他一手指着月亮破口大骂起来，“你还敢这样出来看我？！你有本事下来！你这个骗子！小偷！”
李火旺的谩骂响彻在整个牛心村，但人们只是默默将窗户关紧，嘱咐小孩先别出去玩了，任由李火旺独自一人站在月光下指着月亮发癫。
等李火旺骂够了，他缓慢地朝着白家大院走去，他其实不需要吃饭，毕竟他也不会死，只不过如果不吃的话就会变得形如枯骨，而之前也因为长时期不吃饭的模样而把童生他们给吓着了。
自此，尽管李火旺麻烦，也依旧每天会吃下一碗来保证自己的模样不会太过骇人。
二
李火旺端起碗，看着碗里凉透了的兔肉，自言自语般的开口，“我家岁岁最爱吃兔子了，她最爱吃了……”
他夹起兔肉放进嘴里咀嚼，对着一旁的石椅开口道，“岁岁，饿不饿？要不要爹割点肉给你吃？”
李岁摇了摇头，随后她在李火旺的注视下，变成一捧黄沙散开又重新凝聚，最后变成一面镜子映出李火旺那张惨白的面孔。
“你真来了啊。”李火旺咽下嘴里的肉，有些不耐烦的开口，“你每次来能不能修的久一点，我想多看看他们。”
季灾沉默了会儿，开口道，“我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。”
“我过的好，我过的当然好。”李火旺指了指捆在手腕上粘血的绳子，朝季灾在扬了扬下巴，“托你的福，天天都能看到他们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等季灾这句话落下，漫长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，不知过了多久，他才继续说道，“我得走了，别的你在找我。”
李火旺摆了摆手，他知道季灾忙得很，不过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先给他修个人出，再把那人变成个镜子，看起来恶劣的很。
不过李火旺自然是知道，季灾干不出这种故意恶心人事情，按照化的性格，多半也只是想让他开心。
等那镜子消失，李火旺将彻底凉了的饭送入口中，端着碗就朝后院走去。
三
之后的日子也都过得差不多，李火旺成天把自己吊在房梁上，跟个破布娃娃似的晃啊晃。
日子过得飞快，转眼吕童生和金玉都到了上学的年纪，曹操托了货郎找了个先生过来教他们读书。
如今他们已经不想从牛心村出去了，在这桃花源安居乐业也是极好的。
信许是怕把先生吓走了，李火旺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次数越发少了，最多只能在半夜看到他穿着那身旧道袍，晃荡在后山，一手举着带着血肉的碗一手拿着一叠纸钱不断洒着。
玄牝说的没错，他总得放下，他将那碗血肉放在刻着爱女李岁的墓前，李火旺缓缓蹲下，直视着墓碑，柔声开口道，“岁岁，爹真的很想去陪你们，但是爹做不到，爹真没用，是不是啊。”
一阵寒风拍打在李火旺脸上，似乎是在抗议他如此这般说自己。
李火旺笑了笑，随后在李岁的墓碑旁边挖起坑，他挖了很久，挖到指甲全断，手指没了四根，不过李火旺不在乎这些，他依旧固执着挖着。
玄牝同时也说错了，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下，李火旺直接向后一栽倒进坑里，他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，竟感觉这深坑出奇的合适。
他如同母亲腹中的婴儿般蜷缩起身体缓缓合上双眼，他准备等明一醒就点把火把自己烧成灰。
四
“梦啊。”
“迷惘啊……”
李火旺感觉有人将自己拆开，将身体里面的东西尽数掏了出来，又塞进了别的东西，随后那东西又把他的脑袋打开，将里面的丝线全拽出来，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放了回去。
那些旧的肮脏的东西全都被拿走了，由新的东西填补，就像是在做新娃娃一样。
那东西甚至拥抱了他，细长的根须包裹住李火旺，将他的皮囊也清理了一遍，最后缓缓在他唇落下一吻。
等李火旺再次醒来，天已大亮。
李火旺觉得有些古怪，自己为何会躺在坑里面，不过他也没多想，等他从深坑里爬了上来，李岁一把扑到他怀里，哭着问他去哪了。
“岁岁乖，岁岁乖……爹没走。”李火旺一把抱起李岁，拍着她的背，轻声哄着。
但突然，李火旺感到了丝古怪，他抬起头，看向四周将他围成一圈的人，白灵淼，春小满，高志坚，诸葛渊……
“你们怎么都在这？”李火旺愣住了，随后他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向后退了步。
李火旺扭过头，看向满山遍野的墓碑手不自觉的松开，怀里的李岁还未落地就变成泥沙散了。
随着李岁散开，其余的人也一同被风吹散了，李火旺整个人僵住了，看着一瞬间消失的所有人哑然。
“放过我吧，季灾。”李火旺怔神看着前方，“我没有什么可以被你拿走的了，我什么都没有了，你让我休息一会儿不行吗，别折腾我了，我真的很累。”
李火旺在原地站了会，他蹲下身，拿起一捧黄沙捏在手心看了又看，随后一张嘴，竟把那黄沙全都吃了下去。
季灾来过，黄沙是最好的证明，他把什么东西拿走，又把什么东西还了回来。
他不明白季灾为什么要这么做，同情还是愧疚？李火旺都不知道，但他只知道他最终也会变成季灾，然后跟他一样，干着他曾经干过的事，也许只能等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季灾究竟想要干什么了。
五
那条用来上吊的绳子还是被李火旺扔了，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捣鼓自尽了。季灾不想让他死，他也死不掉，何况他每次见到那些人，他们都会劝他，让他别再这样做了。
久而久之，他也有些倦了。
他坐在房间里，看着块空地，竟然有些想念季灾，没有事干的日子总是这样，重复着相同的事情，如今季灾也不来找他了。
有面镜子就好了，李火旺想。
随着想法一落，只听“啪”一声，一面镜子凭空出现在那块地上，李火旺瞬间愣住，他浑身颤抖地举起镜子，放在面前，“季灾？季灾？”
他一遍遍响着，但这次却再没人回答，李火旺忽然大笑起来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，他亲吻着镜面，似在做最后的诀别。
季灾大抵还是爱他。
六
吕秀才准备带着吕童生离开，毕竟吕状元死了，他们也没什么好留恋的，可惜的是临走前依旧没见到他师傅的影子，他在李火旺房前站了很久，最终朝门磕了几个响头，也算是告别，吕秀才自始至终都记着他爹的愿望，他还得开个戏楼，名字他都想好了，就叫状元楼。
但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，几缕青烟寥寥飘起，吕秀才瞳孔一缩，急忙推开大门，只见里面云雾缭绕，隐约间还能看见火星子，却根本不见李火旺的身影，他有些兴奋的冲出屋子奋力大喊着，“狗娃！狗娃！师傅他！师傅他成仙了！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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